我的胃经过四年的折腾终于造反起来。我只有开始吃胃药。胃药就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冯严的安全套,也放在那里。有时半夜胃痛,去摸药片,往往从抽屉里摸出来的,就是那种东西。冯严就取笑我,说:给你的胃装个套套吧,也许就不会伤到胃黏膜了。
我吞下药片,说:你可真他妈恶心!我抓起安全套砸他,他又丢回来。
说:送你好了,你更要小心点的。穿上雨衣,防止艾滋。
靠,谁象你那么乱搞!
哼哼你可要说清楚,我怎么乱搞了我?他瞟我一眼说:我又不搞男人。
你……
喂你也别生气呀,我没别的意思,天下乌鸦一般黑,都一样的操行。不过,我真的很好奇,男人和男人怎么搞呀?
我捂着胃说:你丫才是真的变态!
他又笑起来,那种踢足球的人才有的流氓习气流露出来,他说:我变态,我存在!
面临着滚滚而来的离别,我总是想到两年前我和李想的离别。那时侯,我和他都是那么的倔强和干脆。我没有去送他,而他,也不愿见我。我和他心里都明白,我们躲的不是人,而是各自藏在心里的分辨不清但注定是错的感情。
如果他没有走,继续了大学,到现在,又会怎样?
也许,经过两年,还是一样的离别。
也许,经过两年,我和他已无法分离。
其实都是也许了。我知道,两年前,告别的是似是而非的恋爱,两年后,告别的是青涩烂漫的年华。一切一切都无从选择,只有不停的告别。
夜里从酒醉的头痛中醒来,模糊的发现,毯子下面,我竟和冯严挤在一张床上。我推他,他很不情愿的醒来,我说:你怎么睡我床上来了?
他打个哈欠说:靠,这是我的床,你的床都被你吐成垃圾筒了。
我开了壁灯,看到自己的床上空空的,连被子都不见了,只有光裸的床板。
我问他:被子呢?
他挡着眼睛说:让我丢到阳台上了,那味道就甭提了。就挤一晚上得了,你干什么开灯呀?
我关掉灯,起身去喝水,光着脚踩着黑夜。窗外一抹暗黄的月光,象在不经意间布下混乱的毒。
我站在饮水机边喝水,脚底的木板象是会流淌的水,我还在晕。听见冯严说;帮我也接一杯,我也渴了。
递一杯给他,他咚咚的喝掉。两个人从新缩回毯子里。
单人床本就窄小,挤着我和他更显得摇摇欲坠。我只有靠的紧一点。他的肌肉结实而弹性,紧凑的排列在骨骼上,他的腿微微的屈着,我的姿势贴着他的姿势。
一刹那我恍惚起来,我的呼吸,我的心跳,我的皮肤,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皮肤。
我一直以为,我和他这么的熟悉,不可能会有任何过火的反应,可现在我和他挤在黑暗的毯子底下,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我的身体还是偷偷的着了火。
他伸了下腿说:蒋小燃你可真行,是不是换了个金刚胃呀,这么玩命的喝?
我说,没办法,那么多的帅哥陪酒,命算什么呀?
你丫总这么恶心!他说着在毯子底下拍我一下,正中要害。
他愣了一下,破口骂:操!你他妈的怎么这么变态?!
我被他骂得怒火一下烧到头顶,我跳下床,愤怒加羞辱,我喊:对,我就是变态!你呢?你他妈你以为是什么东西?有几个臭钱骗几个小妞上床,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说我变不变态?
他瞪着我,从没有见过我这么的激动,他撇了一下嘴巴,哼哼的说:成成,我变态!成了吧?但,但也不会下贱到硬着J8要去找男人操!
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挥过去,去硬生生的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
同学们都开始准备行囊。邮局也到学校来办理托运。一包一包的。每个人的脸都有些异样,完全不似四年前提着大小行囊来报道时的欢天喜地。同一张脸,隔了些岁月往回看,难免会有措手不及的苍凉。接过邮局工作人员递回来的收据,一丝混乱的墨迹。大学四年的青春被成箱的封死着,随着冰冷的邮戳发往四面八方祖国各地。
用相机捕捉下最后的青春尾巴,到年老时用颤抖的放大镜细看,曾经的阳光灿烂,曾经的年少轻狂。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我和冯严走在学校的夜色里。我的额头贴着创可帖,他青黑着眼眶。校园的碎石子路在我们的脚下,伸到看不到的方向。路边是绿色而寂寞的植物。几枚暗亮的星象是夹子夹住湿热的夜悬在头顶,滴落几缕风,没头没脑的吹。
冯严说:好久没有听你吹口琴了。
我说:总是自己吹给自己听。琴都锈了。
他啜着嘴唇,吹了几声口哨,不很连贯。我恍惚起来,一切似真似幻。
冯严说:我还记得那一次,你和李想喝多了酒醉倒在小酒馆里。我去扶你们,你和他的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拉在一起。我去拉开你们的手,结果李想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你却狠狠的打了我一拳。我当时就傻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他平静的说,我却无法平静的听。我浑身抖起来。
我一直以为我的恋情只能在黑暗中忍耐与煎熬,可一开始,我和他就已经公开而光明的示人。
一切已完整。
我想哭但是没有眼泪。最初与最后的爱,都已经轻盈灵巧的溜过我的指缝,如风。
冯严走在我的旁边,不再说话。我们的步伐舒缓而宁静。
我不觉的拉起他的手,掌心一片空白,全无感情线事业线生命线,退化,亦或进化。
我们一起走。夜已深,是最后的最后。
大学以毕业答辩结束。
同学们站在众多教授面前滔滔不绝,为自己赚取大学里最后一个分数。
有时候,分数是很难打的。
错与对,好与坏,常态与非常态,都不是绝对的。世界是理性的,人是渺小的,谁都有各自的棱角。
太多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评定,比如恋爱。
李想有意无意的避开了恋爱,何彩知道有别的比恋爱更重要。而冯严说,根本就没有恋爱这回事,至于我,一直想要,一直没有得到。
我向那些答辩的教师鞠躬致谢。以一个问号的姿势结束了我的大学。
我得到了什么?我又失去了什么?
是谁出的题这么的难?到处全都是正确答案。
我和别人都是一样的迷惘。
面对青红皂白泡沫飞扬的年轻岁月,李想选择了挣脱,何彩选择了拼搏,冯严选择了扮洒脱,我选择了得过且过。
或许这些不是我们主观的想要的选择,或许还有更好的选择,或许,这已是最适合的选择。
我站在空阔的操场上,四周没有方向,四周都是方向。天空有猎猎的风,云朵翻涌而过。一张〈球报〉被风吹起来。赛事,比分,输赢,点评,花絮,过去的精彩和不精彩,随着激烈的风呼啸的走下去。
走下去。
眉头心头,世界尽头。不到终点,不能回头。
我无法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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