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我吗？ 是啊。 很喜欢吗？ 是啊。 你爱我吗？ 是啊。 一直都是吗？ 从你说你爱我那时候开始。 你喜欢我吗？ 是啊？ 很喜欢吗？ 是啊。 你爱我吗？ 爱… …你再问一次吧… 你爱我吗？ 爱…. 爱… 再问我一次 你爱我吗？ 爱你。

ONE 那间屋子就朝着城市中间最著名的河流。他们说的话顺着风吹到河里，然后跟着来来往往的船只，不知道最后飘到了什么地方。 那些话里并没有承诺的部分，所以以后即使忘记了也讲不上背叛。他们也是开始就知道无法在一起的，所以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绝望着过去，到最后，就只有一直一直的抱在一起。然后说了那些话。 这是第一次说出来喜欢，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他的那个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爱，也终于很肯定地说了出来。即使说得这样艰涩，她也相信他的心是真诚的。就觉得很足够。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需索的。如果彼此都缺少对结局把握的能力，便等同于失去任何期许的权利。无法再等待什么，只能看着所有的情感如同浮萍一般，没有任何轨迹的漂流。一直看到看不见为止。

我们的整个生命统统都在这样无可奈何的悲观当中，一点一滴的耗尽。我们站着等待奇迹，一直到站不动了，然后坐下，躺下，闭上眼睛，筋疲力尽，死亡，消融。

这个世界，让我们遭遇了多少仿佛触手就可及的幸福。又让我们经历了多少擦身而过的苦痛。生活不过一场灾难，我们在劫难逃。区别在于如何在这样的苦难当中看见微弱的幸福的光。也许所有的痛苦不过让我们能够更加珍视最终的获取，但是中间的过程迂回曲折。往往一个瞬间，已经万劫不复。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改变了。然后遇见那个人。 再有更多的时候，我们遇见一个人，只是为了和另外一个人相遇。

TWO 她应了一个一直喜欢她的人到西部旅游，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只是那人执意的邀请，最后便也答应下来。

离家前的那个晚上，与他在电话里说了很久，一些时候抱着电话已经睡过去，可是一下子又会清醒过来，然后继续轻轻的在他的声音里面笑。他那个时候也是躺在床上和她说话，房间开着窗户，因为对面就是江，所以每次有船过来的时候，他总是让她听一听汽笛的声音。有时候她会说，那仿佛彼此就在一个屋子里，只是关了灯，所以看不见对方。他就笑，说她很孩子气。她知道他其实希望她真的可以在身边，可是那么远，那么远，谁都没有办法。 他在电话和她说，你要好好的玩哦，要开心一些。 她也就静静的应承下来。没有想过太多，以为并不是困难的事情。

出来的那一晚上，航班晚了四个小时，长长的黑夜里面，她看见停机坪上巨大的飞机起起落落，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什么地方。身边的那个人问她是不是有心事，她也只是笑着摇摇头。心里却空落落的，仿佛丢了很多的东西，又仿佛被填得很满，只是什么都抓不住。

后来终于能够飞，在航空公司的杂志上看见介绍自己要去的地方。拍得很漂亮的风景照，一汪一汪蓝绿色的水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还有一些颜色诡异的植物也被印在照片上。背景是漆漆的黑，仿佛那里是个巨大的洞穴，生长着无法解释的秘密。 身边的人一直很兴奋，不停的说话，告诉她杂志并没有虚假的介绍，那个地方便是照片的模样，且还有更加美丽的去处，可以让她流连忘返。她静静的听，不说话。后来错觉仿佛是他在说，就开始笑，如同在电话旁边的样子，轻轻的有些声音发出来。身边的人以为她愿意听，便说得更加多，她回过神来以后就觉得有些吵闹，于是闭上眼睛休息，那人看见了，慢慢也就噤了声，她感觉到一些安生，也是因为真的累，也就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结束路程。她明白自己曾经路过他城池的上空，只是来不及也看不清他屋里面的那盏灯。 他们的距离始终都是那么远，那么远。谁都没有办法。

去看的那个地方真的有和杂志上一样的风景。一汪一汪蓝绿色的水，还有颜色诡异的植物。一路上听见无数人发出惊叹，很多人不停的拍照。她也在那人的镜头前面笑，然后感觉到阳光落在眼睛里面，微微的盲目。 一路上，她只是喜欢站在水边，很清洌的水，可以看见底下腐烂的木头。交错纵横的排在一起，也不知道已经这样过了多少年。也许再过上更多的时间，它们也还是现在的样子，谁和谁来看都是一样的。这是一种让人感觉到绝望的静止，谁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等待着看见改变，到最后只有离去。

当我们开始看不见身后所有的风景时，我们就可以让自己相信那里已经变得不同。

也只有两日的时间可以在那个地方停留。那人订了夜里的航班飞回各自的城市，可是待到离去时，她却执意改了航班的时间。问她为什么，只说希望看一看住在这个城市里很久不见的朋友。然后她坐了四个多小时的夜车，在隔壁另外一个城市闷热而潮湿的午夜到达他说过无数次的江岸。 而在一路越过无数的山洞时，她在黑压压的空间里想到的只是为了见一见他。

THREE 一路上她总是问司机什么时候可以到，到哪个地方下车。过了预定的时间，更是隔了几分钟追着问一次，司机被问得有些恼怒，便大声地责怪她。她不生气，也不再问，只是紧紧地看着路边的风景。她在想哪些路是他曾经走过的，哪棵树下他站过。 其实这样陌生的城市，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确定。只是想，记多一些道路总是没有错的，总有一些地方留着他的气息。 这样焦灼和热烈的想法，仿佛身体里所有的欲望都被集中在一起。如果是一个巨大而黑的漩涡，便也这样沉溺了进去。

终于可以下车，她以为可以第一眼就见到他。可是他却站在马路的另一边。拿着行李，听电话里他的声音告诉她不要动，他马上就过来。隔着宽大的长途巴士，她毫无能力的站在原地，看不见他的影子。一个时间，突然比之前长长的路程里更加慌乱无助。于是一见到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喊他的名字出来，如同自无尽的黑暗中看见的光，于是终于可以从漫长的恐慌中被解脱出来。 他走过来，接过行李，然后笑笑说，怎么还是这样大的箱子，你又把家搬了过来。她低着头，不说话，只是跟在他后面走，仿佛受伤孩童。 出租车上，终于等见他指手说自己曾经到过的地方，她却只能茫然的望着窗外，看不见任何东西。他说，你要做好准备哦，这里的房子什么都没有。她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和我讲过。他看看她，笑。

跟着他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听他不停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然后一盏一盏的路灯亮起来，过道的墙壁斑驳老旧，靠近地面的墙皮很多已经发霉剥落。他并没有牵着她，她也只是沉默着走在他的后面，他的影子压在她的身上，跟着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她的脸就一明一暗的透露在光线当中。

造在山路上的楼房，8楼的房间却是从13层的电梯往下走。一踏进门就踩到一地水，水珠溅到手臂的皮肤上，很凉。她突然被惊了一下，才抬眼看整个房间。她并没有想过他住的地方会简陋到此，即使他无数次地说过自己房间的样子。 不算小的一居室套间，客厅了放一张很小的床，一张空空的木桌和一排矮柜，往里面进去，一张双人床，一只双门的衣柜，还有一排置空的景物隔。除此之外，稀稀拉拉的放了三张凳子，再没有多余的物品。房间空到仿佛她的行李也可以成为一件家具。

他说，因为过几天就走了，所以大多东西都已经搬走，你且将就着住下。她摇摇头说，没关系的。然后走到里屋，理了理双人床上那张褶皱的单人床单，把用麦穗填得枕头拍松了放在床头。再走出来，坐在他的身边。他说，这样热的天，连电扇都没有。她也还是摇摇头，说，没关系的。

她其实并不习惯住这样简陋的房间，从前和朋友一起旅游到过很破败的小镇，夜里的时候挑了一家小旅馆住，一走进房间，看见陈旧发潮的被褥就已经被吓得退出来，连和衣躺在上面都没有办法接受，最后只得坐在床沿一个晚上。并不是因为如何过于娇纵，只是从小被寄养各处，于是养成对每个住宿的房间和床都抱有家的希望，很多时候，宁可别的地方再艰苦些，也要让自己有一个舒适安生的场所。

一直以来，不管生活如何颠沛流离，她都始终拒绝相信自己是一个流离失所的人。 但这房间自然要比那小旅馆好太多，而且她知道他已经把好的都让给了她。她只是想来见他，所以其他的，真的已经没关系。

FOUR

我们所有的灵魂都是这样饱受着孤独和饥渴，时常只是在凝重的深夜里独自等待一场绚丽的相遇。可是从来都不知道那一幕又一幕的烟花到底是在哪里绽开，哪里落下。所以只能在硕大的城市间不停奔跑寻找。在空旷的夜里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有着让人恐惧的速度。

可是要遇见那个人始终是这样的难，这样的难。谁都没有办法。

他终于走过来抱她。在见面以后的第二个小时。

他的整张脸压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她听见他沉着而有力的心跳，在窗外一片嘈杂拥挤的声音当中兀自肯定地传进她的耳朵。她喃喃的说，我来了。 他伏在她的背后，说，是啊，你来了，终于来了这里。

仿佛已经等待了很久，历经了无数的苦难和灾劫，而他终于可以在伸手的距离闻见她潮湿的长发中散发出来的味道。

这一刻，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他要她。

激烈而强悍的进入到她的身体里，蕴藏了占有和侵略的力度。她的手臂被紧紧的匝住，隐隐的痛。可是这是如此真实的疼痛。她再也不需要一个人在深夜的时间，紧紧的拥抱自己。牙齿咬在皮肤上面，一个一个的印子，隔日醒来还能够看见淤青的肿块。

也终于能够再一次如此清晰的听见他的喘息声，于是才敢在黑暗当中张开眼睛，相信自己已经不是独自一人，而可以看见另外的一张脸，在微弱的光线里面温柔的注视她。然后感觉到他的汗水流淌在自己的皮肤上，异常灼热的温度。她了解到自己的皮肤已经记住了他的气味，当两个人不能在一起时，它们始终很孤独。

他在黑暗中看见她睁开的双眼，明亮的瞳孔，眼神直接猛烈。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疼痛。他想抬起手遮住她的眼睛，自己却已经什么都看不见。曾经一直抗拒对她的想念，避免让自己坠入无法救赎的虚无，可是这一刻，她的眼神却如此沉重的撞击到自己的灵魂，并且留下无法补救的空洞。他无能为力。

在宿命的荒漠里，他和她都不过是独自艰苦跋涉的路人，明白自己的弱小，所以亦步亦趋。但始终会有一些无法预知的灾难藏于阴影处，然后在某个突然的时刻将自己导入危险的边缘。或者甘心地接受，或者尽力抗拒。但结局都是长久而无法抑制的悲伤。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肤逐渐荒凉。 他也只能任由灵魂从此留下突兀的空洞。

其实他和她都并未预计过还能再见，以为将来只能分站两极，彼此无望的注视。而当他们都相信自己已经丧失了所有期许的权利和等待的可能，准备安心沉溺于无尽的暗夜中时，却突然看见一出盛大而华丽的表演。当明亮的灯光打在自己的周围，华贵的丝绒幕布缓缓开启，他们仍旧只能茫然而无辜的站在舞台中间，手足无措。但也还是知道时间无多，最后只有尽力旋转。

他带领她在宽阔的舞台奔走，跳跃，旋转。在恍惚的眩晕中，她感觉自己如同一朵暗夜的花，在他的身体下寂静而热烈的盛放。而她卷曲的长发轻轻的打在他的脸上，有着荒凉与绝望的情欲。

他们相信这是彼此生命中一次隆重的演出，即使演员只有自己，观众也只有自己，也依然将在此后漫长而无尽的生活里，在无数冰凉和寂寞的夜晚当中深刻而真实的慰籍自己单独的灵魂与内心。

FIVE

她只是他在偶然的瞬间遇见的女子。

陪Z一起去她的城市看她。她去机场接他们，站在出口的地方等她，看见她从阳光下跑过来。白色的棉布上衣，仔裤和球鞋，斜肩背着草绿色的大包。长长的鬈发如同海藻一般松散的落在身后，看见他们的时候，微微的仰起头打招呼，带着明媚的笑容。他有短短一刻的不知所措。

他知道Z对她的心意。可是一些情感来得如此唐突与剧烈，丝毫没有让人可以拒绝的余地。惶然无知得站在宿命的中心，灵魂当中充满罪孽的欲望。

那个晚上几个人一起去KTV。她坐在他的身边。他侧身偷偷看她，见她与旁人肆无忌惮的大笑。嘴角翘起来，露出右边的虎牙。然后转过身同他喝酒，扬起脖子大口大口的把酒喝下去，猛烈的姿态。

亦看见Z注视她的眼神。坐在一旁，满含渴望与距离。 他什么都不能说，不能表达，不能倾诉。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一直都明白Z对自己的好，却只能念在心里，不能回应。也曾经在宿醉的夜里和这个人打长久的电话，或者在陌生的城市里整日整日的发短信，提出一些霸道的要求，依赖着对方的包容，肆无忌惮的任性。她想自己是亏欠Z的，拖滞了他大段大段的时间，又要对方付出情感，自己却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后来做出一些决定，开始有意的回避这个人，假装对他说的话露出茫然的表情。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如此残酷和决绝。

可是Z却突然决定要来看她。和他一起。

她于是只能静心等待他到来。并不想过多伤害这个男孩。如果决定已经被摆在醒目的位置，过程就变得无足轻重。牵扯多久都好。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要做什么。很少有犹豫的时刻。

所以没有必要拒绝Z这样一个小小善意的请求。

只是遇见他，是一个意外。 总有一些事情发生在自己的掌控当中。于是灵魂被不由自主的囚禁，压制。毫无办法。

她在光线的阴影下看他的脸。容颜倦怠。眉目中间有浅浅皱褶。走在光亮的地方眼睛会不由自主地眯起来。皮肤暗黄。遗世而独立的神态。喝酒的速度虽然很快，但很有规律，一口接着一口。并不似她总是仰头猛灌一气。透露出来是有节制和计划的男人。

但是他看她的眼神相同直接猛烈。即使只有转眼一瞬，亦透露欲望。仿佛饥饿已久的野兽，终于看见食物。

她从不追究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如果身体彼此吸引，必定有情欲的关系。剩下的感情，也常常是在微弱的地位，连说都不能轻易说。他告诉她，一个男人如果真的喜欢一个女子，必定会想与她做爱。她也只是把这句话当成一种安慰。

曾经遇见过一个男子，即使与他爱到最极致的时刻，也只不过牵手，拥抱与轻轻的亲吻。她相信克制与节欲的爱情也是真诚的。只是后来情缘错落，终于不能在一起。却也还是常常想念那时候粉白花瓣般的日子。夜里趴在窗台上抽烟，然后轻轻的抚摸自己的嘴唇，仍旧有男子的淡淡痕迹和气息。

她亦非追求情欲的女子。只是不拒绝。时常在两个人身体处于激越的顶点时，看见灵魂慢慢的被抽离，漂浮在上空，静默的注视一切。仿佛与自己毫不相干。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的脚步并不一致。总是一个快了，又或者一个慢了。

酒过了半巡以后，彼此把手悄悄的放到身后，牵在一起。抓得很紧。微微的浸出汗水来。脸上却始终不露神色。如同暗夜里的戏码，也许我念错了台词，你走错了台步，可是因为灯光始终没有打开，所以还可以一直错下去。

离场时，两个人故意落在最后。他走在她的后面，看她坚硬的背影。看不见众人的转角处，突然伸出手抓住她，并不知晓自己要说什么。她抬起头直直的盯着他。走廊上的服务生在身旁来回地走，转过头来看他们。她轻轻地说，有很多人。他不言语，只是静静看她。然后用力抱住她。似要把她的骨骼陷入自己身体里面。她听见自己身体里面轻轻爆裂的声音。如同花瓣打开的声音。 让我抱抱你。他说。 她听见。有落泪的冲动。

四年前她和Z结识。 他同样认识Z四年。 十二个小时以前他第一次见到她。站在Z的身旁。 而她看见他们时，说的第一句话是讲给他听。

认识一个人，只是为了和另外一个人相遇。

那个晚上他第一次要她。她还在例假中。黑暗里感觉自己的血不停流出来。染在白色的床单上，两个人的身体上。空气里充斥辛辣的气味。小腹有沉闷的疼痛感。可是她不说。抿着嘴唇。越难受就抱他越紧。 她让自己处于自我的伤害当中。用暴戾激烈的方式承担一切。那些红色的血液仿佛罪恶的花朵在黑夜当中诡异妖艳的绽放。散发蓝色的光泽。她看见他的脸在这蓝色的光泽中，慢慢失去形状。

三日后，他离开她的城市。分别以后，开始在一趟又一趟冗长而寂寞的路途中彼此想念。灵魂间不停的撕拉，渐渐的都出现伤口，钝重的疼痛，却也心甘情愿的沉默着。

他们知道两个人一直都是那样远，那样远。只能彼此想念。无法慰籍。